“将来”这回事，虽然不能知道情形怎样，但有是一定会有的，就是一定会到来的，所虑者到了那时，就成了那时的“现在”。然而人们不必这样悲观，只要“那时的现在”比“现在的现在”好一点，就很好了，这就是进步。

——鲁迅《两地书》

奴隶制的废除是个很好的例子。群贤毕集的希腊人和罗马人，他们的道德伦理学肯定是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事情。在 1700 年以前，新大陆也没有多少废奴主义的思想。

据说，第一个废奴主义者是本杰明-雷 (Benjamin Lay, 1682 - 1759)，一个住在山洞里的驼背的 贵格会 侏儒。可惜我没查到相关资料。而这本书主要讲述了两个人的事迹：一个是格兰维尔-夏普（Granville Sharp），主要的英国废奴主义者，力促在塞拉利昂建立第一个自由黑人定居地。第二个是约翰-克拉克森海军上尉（Lieutenant John Clarkson），英国海军军官，后成为废奴主义者，曾担任塞拉利昂第二个黑人移居地的总督。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奴隶制终结的过程，可以这么说：笃信基督教和英国普通法的格兰维尔-夏普鼓动了一些英国人，而英国人鼓舞了全世界。书中事无巨细地叙述了这个异常曲折的过程，好在前景仍是光明的。

关于奴隶制的结束是封建主义生产方式向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转变的必然结果，还是废奴运动者努力的偶然结果，学术界有激烈的争论。但至少，英国的活动家们并没有袖手旁观，任由历史发挥作用。这里补充点书里没有的资料：

奴隶制曾为英国人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在废除之前的几年里，英国殖民地生产的糖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总和还要多，而英国的糖消费量也是所有国家中最多的。当奴隶制被废除后，糖的价格上涨了约 50%，在 7 年内使英国公众损失了 2100 万英镑——约占当时英国开支的 5%。事实上，在废除奴隶制期间，奴隶贸易不降反升：尽管英国法庭在1800年明确裁定奴隶制不合法，尽管英国在 1807 年之间废除了奴隶贸易，但在 1821 年至 1830 年期间，在跨大西洋奴隶贸易中被抓走的非洲人比 1780 年代以外的任何十年都多。英国政府收买了英国奴隶主，通过了 1833 年的《废奴法案》，逐步解放了大英帝国大部分地区的被奴役者。英国政府为此花费了 2000 万英镑，相当于当时财政部年度支出的 40%。为了支付这笔费用，英国政府贷款 1500 万英镑，直到 2015 年才全部还清。

从经济角度也难以解释英国在 1807 年后对奴隶贸易采取的积极态度。英国签订了条约，有时还进行贿赂，以迫使其他欧洲国家停止参与贸易，并利用皇家海军的西非中队来执行这些条约。英国在这里有一些经济动机，以防止他们的对手以比他们更低的价格出售奴隶生产的商品。但他们的行动规模似乎并不值得：从 1807 年到 1867 年，执行废除奴隶制花费了英国每年国民收入的近 2%，是英国今天对外援助支出的数倍；政治学家罗伯特-帕普和柴姆-考夫曼将这场运动描述为 “现代史上最昂贵的国际道德努力"。

基于种族的奴隶制在美国于 1865 年结束，在巴西于 1888 年结束。沙特阿拉伯在 1962 年结束了它自己的奴隶制形式。从那时起，在监狱和古拉格有一些非自愿的劳动，但没有什么像 19 世纪初覆盖世界大部分地区的强迫劳动制度。尽管我们可以将一些现代机构与奴隶制相提并论，但如果不彻底改变社会中的一切，像 19 世纪那样公开和广泛的奴隶制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设想一下，如果没有贵格会和英国废奴主义者，我们在 1950 年还会存在基于种族的奴隶制吗？我们今天还会有吗？或者说，这些社会运动的先驱，如果他们动摇了，会催生出其他活动家来从事这一事业吗？

历史轨迹的变化是影响未来最复杂的方式。我们能不能在今天把社会改变得更好，以某种方式让它在一千年或一百万年后持续向好呢？虽然格兰维尔-夏普所处的年代废除奴隶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业，但至少这个国家“对正当法律程序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尊重”的制度；以及追寻“决定人性是光辉、还是堕落”的信仰。如果这个条件都被堵死了，我们没有理由不悲观……